《无常劫》精彩节选
⑴
地府岁月恒长,面前的忘川渡了数不尽的魂魄,我已经不记得,自己是从么时候开始穿上这身鬼差袍子的了。
在我漫长枯燥的生命里,曾经出现过一个人,他带我看了人间的美好,教会了我何为心动,何为红尘。
他名唤长安。
可是,他死了。
他们都我说是被人中了幻术,那不过是我的一场梦。
世间根本没有这个人,判官的生死簿里,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。
孟婆甚至为了我,给天上几千年没联系过的月老去了封信,问他姻缘石上可有那人痕迹。
答案是,没有。
可我不信,长安是死在我怀里的,时至今日,我甚至都还能感受到他留在我指尖的温度。
一百年而已,他的样子已经在我脑海里模糊,可我一直记得,这世间曾有过我的长安。
⑵
小白。
循着声音望去,一道黑色影子行至眼前。
来人一身黑袍,因经久不见天光,面色是不正常的白。他名乌忱,是地府的黑无常,我的搭档。
我皱了皱鼻子:你何时才能唤我一声大人?
乌忱笑笑,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举了起来:我刚从人间回来,带了你爱喝的桃花酒。
——
喝着酒,看着乌忱院子里的紫藤。
我问道:你种这紫藤作甚?人间的东西,地府哪里养得活。
乌忱看着那半死不活,只能靠他法力维持生气的紫藤,他眼中闪过迷茫。
大概是,好看吧。
我点点头:确实好看。
我上次见到紫藤,还是在一个大户人家嫡小姐的院子里,那时,我身边还有长安。
酒入愁肠,思及此处,我不禁潸然泪下,问出了困扰我一百年的问题:你说,这世间真的能抹掉一个人所有的痕迹么?
乌忱眼眸半阖,伸手拿走我手里的酒杯:小白,你醉了。
黑木头,你有喜欢过谁么?我醉眼朦胧的看着那张总是板起来的脸。
当了鬼差千把年,我就喜欢过那么一个人,你们还不信我说的话,说我那是黄粱一梦。
乌忱抿着唇,半晌憋出一句话。
我信,小白,你说的话,我都信。
我抱着酒坛子伤心:信有什么用啊,我找了一百年,到最后连他什么样我都快记不起来了。
乌忱想了想,笨拙的岔开话题:人间正秋,明日差事办完,去人间逛逛吧。
我嘟囔道:不去,人间没有长安,我不喜欢。
酒气上涌,最后我只听一声苦涩的叹息,便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——
昙生,醒醒,太阳都到正中天了。
房门外响起一声叫喊。
我皱着眉翻了个身,净胡说,地府里哪来的太阳。
乌忱拦住叫门的判官。
让她睡着吧,拘魂我自己去也可以。
隐约听见拘魂两个字,我也顾不上头疼,连忙起身,拉开房门,扯出一个笑容道:没事,我清醒的很,差事不能落下。
乌忱转头:小白,你可以多睡一会的。
判官挽着胳膊,慢悠悠道:此魂因生人执念而停留世间,难保不会变成厉鬼,若成了厉鬼,要用昙生的昙香引魂,你又不会。
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袍子,笑道:黑木头,走吧。
乌忱笑着点点头,没再说话。
踏上忘川,那些不得往生的魂魄,孤零零的飘荡着。
乌忱看了一眼我的脸色问道:心情好些了么。
我很少会因为长安的事哭,昨日在忘川见一痴人,为等一不归人,自愿跳入忘川,勾起了伤心事,我才会如此失态。
已经好了,谢谢黑哥把我送回去。
乌忱像松了一口气一般:酒让你如此难过,下次不给你带了。
别介,咱的心冷硬如石,再大的悲伤都扛得住,昨天只是个意外。
乌忱不置可否,挥袖打开阴阳门:走吧。
迈入人间,入眼是一处荒原。
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哭的撕心裂肺。
那女子魂魄就蹲在他面前,企图安慰面前的男人。
恍惚间,这幅景象和记忆深处的某处重合。
在不见一丝光亮的无界,我怀抱着浑身是血,没了生气的长安,也是如此。
乌忱要甩出手里的缚魂索,被我拦了下来。
因活人执念不入地府,就证明这俩人缘分未尽,她既没有一丝怨念,我们就没必要此时把她带回地府,等执念之人死去,她自然就会消散于世间。
乌忱手里的缚魂索没了法力拖在地上:小白,这是你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。
我叹了口气:有情人不能眷属已经很悲哀了,我们干嘛还要让他们苦上加苦?判官不也说了,没成厉鬼,也不用强行带她回去。
乌忱看着那对,互诉衷肠却终不得相见的苦命鸳鸯,收了手里的法器。
他侧头看着我,柔了嗓音:想去哪儿么?我陪你。
我看着这无边荒草:不去了,见山见水都是他,徒增烦恼罢了,判官告诉我地府的古籍或许能寻到找回长安的法子,我得回去看看。
乌忱微微皱眉:长安真的这么重要么?
我侧头冲他笑了笑:黑木头,等哪天你有了喜欢的人,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。
他静静看着我,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:那便回去吧,我帮你一起找。